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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母校 饮水思源】校友征文:那年我第一次重返母校
2020年04月14日 15:03 

那年我第一次重返母校


 作者:沈季良西安交通大学1964级无线电系无线电技术专业41班  

 

2009年10月中旬,由大学同班几位热心人发起并组织的同学聚会在西安举行,我得以在离校39年后重返母校——23岁走出校门,64岁又回到学校,真有点“少小离家老大回”的味道。

我大学的母校是西安交通大学。

“母校”是外来语。1907年,京师大学堂日籍“正教习”服部宇之吉首次使用了一个从来没有听说过的新名词来形容大学堂。数年后,北师大校长范源濂将这个新名词翻译成“母校”。

“母”是一个神圣的字,用“母校”来形容学校,既是对学校的一种尊称,也反映了人们对培育人才的学校的感恩之情。能获得这个尊称和感恩之情的,应该是小学中学大学以及其它各种学校,但记忆最清楚的往往是大学。因为,大学对一个人一生的影响是专门的,是别的无法替代的。

1964年8月到1970年7月,我在母校这所五年制的大学里整整待了6年。虽然这6年母校没有给我传授完解惑之道,但毕竟是她圆了我上大学的梦;是她给了我为社会尽力服务的机会。直到今天,只要一提起她,还培感亲切。

“回望母校 饮水思源”。仅凭重返母校时留下的一些记忆,试着用一段段对校园的描述,来衬托我对母校的深深情感。

 

聚会第二天的节目是参观母校。

走出下榻的长庆油田招待所,在淡淡的晨阳和微微的秋风中斜穿过兴庆公园,又在一支广场舞音乐的陪伴下走出了公园南门。母校的大门(此刻我还不知道母校已经有了南大门)一下子进入了视野。我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等不及仔细分辨就举起了相机,纪录起眼前一亮的景象。

“大革命”中拆旧新建的冰冷呆板的校门,已被内拱形的校门所替代。白色门楼上镶嵌的“交通大学”四个黑色的立体“毛体”大字,似乎在向人们表述母校的历史,而“JIAOTONG  UNIVERSITY”两行英文,则告诉人们母校是与世界融为一体的。校门两侧的墙体上是咖啡色名为“慧世界”的浮雕,虽然没能去打听它的内涵,但它使整个校门一线散发出一阵阵时代的气息。

咸宁路两边的梧桐树已交叉成荫,人流和车流将学校周边的环境烘托得热闹非凡。不少有备而来的男男女女,年轻的、年长的,都将母校校门作为背景,留下了心满意足的身影。他(她)们,也许是入校不久的新生,也许是满怀憧憬的游客。

等候在校门口的王同学与曾留母校工作过的妻子骆微笑着迎了过来。骆老师是我们参观母校的向导。门卫似乎知道我们这些老人的身份,没加询问就让我们进了校门。

从大门到中心楼这一段保持着原有的格局。中心位置上的十字花形的喷水池池边,和池中央“饮水思源”雕塑的基座,都已经用紫红色大理石贴面重新装饰,基座上方的交通大学校徽,依然是那么庄重,那么气派。

走过喷水池就来到中心楼门前。呈对称布局的中心楼,曾被誉为(交大)“西迁”第一楼。设计人是中国建筑西北设计院建筑师华冠球和郑贤荣。2016年西交大“双甲子校庆”重游母校时,我发现在中心楼前有一块2014年设立的黑色石碑,正面镌刻着“西安交通大学主楼群”八个隶书体大字,背面还对立碑作了简要的说明。有点疑惑的是:西安是具有几千年历史的都城,只有五十多年历史的“红楼”群,怎么可能被列文物而受到保护呢?但仔细一想,也许是中心楼群的布局设计乃至施工质量等,在西安近百年的建筑史上算得上是十分先进的;也许近些年西安建造了太多的现代楼宇,而像中心楼那样的“古建筑”却日趋减少。少了就显得珍贵。物以稀为贵。

走进中心楼,原来是一个通向行政楼和校园的南北向通道,现在已装修成“校友长廊”。长廊两边的墙上,依次是张元济、蔡元培、蔡锷、黄炎培、邹韬奋、陆定一、钱学森、张光斗、吴文俊、江泽民、蒋新松、候宗濂等12位老学长、栋梁之材的大幅照片,将整个连廊衬托得格外简朴和肃穆。

信步迈出中心楼,眼前就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梧桐大道,当年西迁种下的梧桐已枝繁叶茂。

穿过梧桐大道,从中心楼到图书馆南北轴线的东西两边,分别是东花园和西花园。两花园中间,是由上下两片场地组成的“腾飞广场”。台阶下面的广场两边,各竖有5座圆柱形的“图腾”,上面记载着交通大学和西安交通大学的历史。丰富又颇有特色的布置,很容易吸引游人的眼球。第一次到此一游的宾客,一定会驻足瞻仰,进而对百年交大的辉煌历史肃然起敬。

涉台阶而上,横亘在水平视线中的,依然是一个特大的水池和池水背后的图书馆。水池前的场地上,镌刻有一幅全国地图,地图上镶嵌有铜质圆环之处,是“交通大学”的几个“孪生兄弟”,吸引着过往游人低头细品。但更引人注目的,却是水池前矗立着的那座高入云宵的“腾飞塔”,顶端白色呈腾飞状的鸟形雕塑,象征着西交大充满希望和活力的未来。但据说在学子们的心中,大多留意的却是塔下被戏称为“不挂女神”的雕塑,因为只要与她合个影,就可以保证大学4年一科不挂。 

我对图书馆前的水池,是有着特殊的记忆和感情的,不仅因为水池在当时的西安高校中是屈指可数的景物,而且自庆贺老人家畅游长江的那年起(1967年夏),曾不可思议地改作游泳池使用。更主要的是,我的游泳生涯就是从这片池水中开始的。启蒙教练则是我高中同学、母校校友王。

走过水池,是面貌依旧的图书馆(建成于1960年,洪青设计)。当初,图书馆是母校唯一一座正立面朝北且带有近代色彩的建筑。高高的台阶仍衬托着这栋建筑的庄重,一走进去,你立马有一种神圣的感觉。

母校图书馆的藏书种类和数量,不仅在陕西各高校,而且在全国高校也是名列前茅的。虽然图书馆对每个学生都是开放的,但除了去阅览室找个位置坐下来自习外,想借本书,那是有条件的:插袋式借书卡分“基础”、“专业”和“外文”三种。但一年级新生只发有“基础”卡,是无法借阅“专业”和“外文”书籍的。

图书馆大门两侧,依然是托着火箭象征现代化的男子塑像,和掖着书本象征科学的女子塑像。“大革命”中出于保护,曾用木板将塑像包裹了起来,木板正面覆盖着革命的语录。这一举措,在那个非常时期里应该说是不可思议的,而这恰恰是西交大在那场 “大革命”中的“另类”之处。

面对两座姿态静止而饱经沧桑的塑像,思绪万千。五十多年前“宣扬白专道路”的作品,命途本该多舛,但它竟幸运地避开了风霜雪雨的摧残,仍挺拔地向人们展现着优秀艺术作品的生命力。更可喜可贺的是,它们所表达的希望和源泉的内涵,直到21世纪的今天,依然与时俱进!

诚然,老图书馆已经显得有些苍老,也失去了它过去“新大全”的骄傲。但无可争辩的是,她仍深藏着母校有形无形的历史。而且,自它与身后的新图书馆(1988年落成,葛守信设计)合称为钱学森图书馆的那一刻起,她一直保持着“第一图书馆”的称号。

没有时间去曾坐在里面读过书的东二楼,但远远看去,那模样并没有什么改变,展示着的,还是那样浑厚和坚实,其躯体里还一定留存着无线电系成长的历史长卷,这实在是一件令学子骄傲的大事。

有人说,大学生活所留下的人生经历和体验,往往是与大学里具体的教室食堂宿舍甚至一草一木联系在一起的,因为它们都是每一位学子记忆的载体。如果旧的东西都已不复存在,那么,一些特有的记忆将随那些老房子、老地方一起消失,母校的意义也不再跟原来的一样。我非常赞同。但当我估摸着已经站在原一食堂位置附近的时候,在一片绿荫中见到一幢充满着现代城市气息和生机活力的新建筑——“康桥苑”时,我的思路在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我天天出入食堂情景的同时,对这栋建筑冠以“康桥苑”却好生惊讶,因为我对“康桥”二字是有一种其他同学体会不到的熟悉感和亲切感。

自我回到家乡上海后,就一直在用“康桥”命名的工业开发区工作。开发前,那里就有一个名叫“康桥”的村落,村里有一座名叫“康桥”的小石桥。工业区借用“康桥”二字来命名,显得十分贴切和时尚,听起来也是响响的。而这座大型公共建筑使用“康桥”二字,难道是要唤醒起什么历史的记忆?

我正想问问陪同我们参观的骆老师,将这幢多功能建筑采用“康桥”二字命名典出何故时,突然想起了徐志摩先生《再别康桥》的诗句。莫非,母校是想借用徐先生笔下所赞颂的“剑桥(cambridge)”(大学)的博大精深和包容,来进一步倡导交通大学“精勤求学 敦笃励志 果毅力行 忠恕任事”的校训?进而又一联想,无论如何,“‘康桥’苑”犹如专为我的一生留下的一个完美的补缺:上海有我叶落归根的“康桥”,西安有育我成长的“康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们这些重返母校的学子不都是如此吗?

我默默地记住了令人遐想的“康桥苑”。

偶遇校档案馆馆长,他给我们指引了原第五、第六宿舍的位置。前者是无线电系1964级的男生宿舍——我们班就住在一楼,后者是动力系1963级的男生宿舍。两栋三层“红楼”都已经被翻建为浅灰色的六层建筑。而两楼之间原来的篮球场,被一座有着史学意义的“东亭”小院所替代。

站在“东亭”前面,转动视线,打量着二千来平方米的小院。小院里布置了小亭碑石竹丛和白老诗人的塑像,以及一幅素瓦挂顶、镌刻着诗人名作的壁墙。虽然有些狭小,但却如此典雅精致和得体。想来,如果策划和规划设计人员没有足够的文史和设计功底,是难以为之的。遗憾的是,由于时间仓促,我来不及细看细问,所以就有了一丝不解:为何非要在前后洋楼的夹缝中,安排这等古典景观呢?

回家后我打开母校的网页,几番寻找,终于有了答案:母校所在地界,是古都长安长乐坊之一隅。唐贞元十九年,诗圣白居易曾居住长乐坊“关府”东亭。光阴流逝,东亭随“关府”主人西去而落败,园中丛竹枝叶憔悴无声无色。目睹此情此景,诗人感慨之情油然生起,遂挥笔在墙上写下了著名篇章《养竹记》,以竹子的“根固、性直、心空、节贞”四种自然特性,比拟成君子所需具备的“树德、立身、体道、立志”四种美德。

逾千年之后,母校作为长乐坊之地主,考定原“关府”方位,于庆交通大学百年华诞之际(1996年),辟建了名为“东亭”的小景,使翠竹重逢春天的同时,也借《养竹记》文中所描述的竹子刚直不倚的风格,和诗人托物寓意所表达的做人用人的道理,激励西交大学子们努力读书,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小院真美,美的是它给以理工科为长的母校,增添了满满的书卷气息。

 

穿过“东亭”小院,来到“四大发明”广场,转身抬头,仰望着百米高的挺拔主楼(2006年落成,李子萍设计)。心里暗暗发想,虽然它也属狗,又比我整整小了一甲子,但却是母校开启新征程的代表之作。

参观的队伍按骆老师设计下的流程继续向前。

整理思路,走马观花看母校,从“饮水思源”到中心楼到老图书馆到新图书馆到教学主楼,最后到思源活动中心,应该是母校一条清晰而美丽的中轴线。在这条历经50多年峥嵘岁月,又充满魅力的中轴线上,诞生了一代又一代尊重历史和文化的优秀建筑物、构筑物,他们是母校几十年历程所留下的一串串不灭的印迹。

整理思路,走马观花看母校,熟悉的不多了,陌生的却越来越多。就是第一次来到的宾客,也一定会感觉到北区与南区的明显差别。但恰恰是这种差别,为母校绘就了一幅历史的写真。

整理思路,走马观花看母校,校园不再像我们在校时那样宽敞和宁静。但一幢幢新建筑“拥挤”地替代了空荡,这应该是时代的一种进步,代表了西交大向前迈进的一个个节点;而声声笑语般的“喧闹”声,恰恰是母校蒸蒸日上的今天和充满希望的明天的最佳展现。

望着人流不息的南大门,我自言自语地说:母校终于实现了坐北朝南的理想布局。

重游母校,同学们纷纷在彭康校长汉白玉雕像前留影,我也与同宿舍的几位立此存照。然而,当同学们沉浸在欢乐之中时,我却在彭校长塑像前驻足静思,心中不由得产生了一个疑问:为什么彭校长的塑像坐落在花园西侧宁静的小树林中,而不在显要之处,难道这里是他老人家与我们告别的地方?

我指着彭校长的塑像,问一位正坐在长椅上认真读着英语的小姑娘,你知道彭康校长吗?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摇摇头,轻声地对我说“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是啊,人与时间总是紧密地联系在一起的,过去了的时间就成为历史的时间,过去了的人物就成为历史的人物,而追问历史的,只能是史学家或者是喜欢寻根究底的那些人。至于“80后”、“90后”乃至将来的后生,因为没有“西迁”和那场“大革命”的经历,绝大多数只会将彭校长作为一任校长去认识,是不会特别地去追究彭校长对中国革命和交通大学西迁所做出的贡献,以及他是怎样被迫害而死的;也所以,前去彭康校长塑像前瞻仰、留影的,多半是他过去的学子。

 

跟在慢慢移动的队伍后面,看见坐在临时借用的三轮车上的李同学,正激动地在向推着车子的儿子儿媳讲述着什么;看见那些个同伴正不时认真地向骆老师打听着什么。我估摸着除了几位“老陕”外,大多数是第一次回校省亲。虽然都已进入耳顺之年,但两个来小时不息的游走,仍笑声连连精神抖擞。想起20多年前我们聆听母校教诲的那一幕幕一帧帧画面,我内心里也不由得感慨万分……

 

谢谢您,西安交大,我的母校!我一定会再来看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