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西医岁月——1972级医学校友毕业50周年纪念】岁月如歌,踏遍青山人未老
高建民,1972级西安医学院(现西安交通大学医学部)医疗系
1972年5月,我们被西安医学院录取,有幸成为三年制的“工农兵学员”,1975年11月毕业,分配到各地卫生部门工作。今天我们年级近600名学员经历五十年的奋斗,大家以年过七旬的老医学专家、学者等不同身份纪念毕业五十周年,感慨良多。
回忆在学校的三年同窗生活,平凡而充满激情。
记得入学时,实行半军事化管理。全体学员分为四个中队,每个中队5个小班,每班30人。我被分配到4大班(后来把中队改名大班)17班。四大班年级辅导员候俊玉老师是一位复员军人,我们小班班长杨振秀、支部书记卢优强也都是军人。

入学后学校实行供给制。学费、住宿费和教材费全部免费。生活费按每人每月19.5元的标准,其中发放6元现金,剩余发成饭票和菜票。30斤饭票中,含60%的细粮,40%的杂粮。杂粮主要是玉米面发糕和饸饹。饸饹被大家戏称为“钢丝面”,咬到嘴里跟钢丝一样,故名。男生普遍吃不饱,我又不习惯吃杂粮,每月大概有一周的时间就没有细粮饭票了。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如何熬过来的。
1972年暑假,我们全体学员步行拉练由西安去延安。先乘火车去铜川,然后背着背包,顶着烈日,每天走6—8个小时的路,多数同学的脚底都磨起了血泡。晚上到达宿营地,打开背包就地睡觉。经常还有半夜的紧急集合,摸黑打好背包,立即集合出发。学校安排了卡车,装满了炊具和粮食,由学员组成炊事班,做好饭后在途中供应大家。
每天行军的路上,有啦啦队站在路边,不断地用口号声、歌声、快板激励大家。记得进延安的晚上,月光下看到宝塔山,大家群情激昂,歌声唱得更响亮。其中唱得最多的一首歌中的歌词是“黄河之滨,集合着一群中华民族优秀的子孙……”。这段歌词可能最贴切地反映了大家的心情,以天下为己任的家国情怀。这也是我们同学最宝贵的精神财富,作为理想和信念支撑着大家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时间里,不忘初心,不计得失地献身我国卫生事业。

由于学制只有三年,而学员们年龄和文化基础差距很大,教学计划制定的难度很大。从年龄上看,有的同学30多岁,已婚甚至有3个孩子了。我算年级中比较小的学员,入学时不到19岁。文化基础差距更大,有高66级的,基本上完了全部初高中,我是初68级的,只上过一年初中。
临床医学学制一般是五年。在三年学制的前提下,根据上述情况,为了保证教学质量,学校在学习时间上采取了“前伸腿、向后延”的办法。我们5月入学,补习文化课三个月,学习数理化。然后,把临床课和见习课的两年重叠起来,边上临床课边见习,节约了一年时间。
最后把毕业时间推到11月份。这样,我们在校时间大大超过3年。
我们当时是临床课和临床见习同时进行。当学完诊断学后,同学们就要互相查体,望、触、扣、听,练习各种物理检查基本功。虽然学制大幅度缩短,大家还是一丝不苟地练习各种查体的基本功。按照书写大病历的方法,给病人查体,记录各种检查情况。
记得我们四大班最用功的两个同学是刘家全和马欣,他们每天午饭后直接去教室自习,数年如一日。毕业后,都分配到基层工作。天道酬勤,后来他俩都考上研究生,留校当了老师。当然,刘家全做企业家是后话。
大概是第二学年,我们的临床教学和见习都安排到县医院了。我们去的是户县医院,住了半年。一边上临床课,一边管病人。户县当时是流行性出血热高发区,县医院内科住院一大半都是危重症出血热病人。我们每人协助上级医生管6个病人,每天的工作就是参加查房,写病历和病程记录,测量和记录病人的心率、呼吸、血压和出入量。

临床实习一年。我们前半年在位于李家村的铁路中心医院。我们开始和上级大夫一起值夜班了。记得我在心内科和科主任一起值夜班的一个夜里,护士叫我说有一位冠心病病人胸痛很严重。我看了病人,问了病人疼痛部位、性质和持续时间,做了心电图。诊断为心绞痛,处理后向科主任报告了病情,然后做好病程记录。过了两天,医院李院长对我说,“高大夫,你那天晚上值班处理病人的病程记录我们都看了,大家对西安医学院的临床教学质量非常认可。你们在学校确实学到了知识和技术,能很好的为病人服务。”然后给我看了一份某地卫校临床实习学生不规范的病程记录:“查房所见,喜气洋洋,大人小孩都高兴。”
临床实习的第二学期,我们来到宝鸡县医院和天王镇医院,其中每人要到大队合疗站住两周。按照要求,我住在磻溪姜子牙钓鱼所在大队。白天和“赤脚医生”一起看病,或到中草药地里干农活。晚上在大队部合疗站对面的屋子里睡觉。
在天王镇医院实习时,带我的是一名姓乔的医生,中年人,满口讲着地道的宝鸡农村方言。我开始以为他是当地人,也没多想。一天晚上,我们值夜班,我接诊了一个水库工地抬石头的中年病人,白天还在工地抬重达一二百斤的大石头。晚上拉肚子,虚脱站不起来了。正是夏秋季,我怀疑是食物中毒或秋季腹泻,处理前我报告了乔大夫。他听后马上起床看病人。一边查体一边给我说,你看他腹壁静脉曲张,叫海蛇头;实际上他的食道静脉和其他内脏静脉也曲张的很严重。我一听知道病人是门脉高压,情况严重。我说,咋办呀,农村地段医院,半夜三更,黑灯瞎火的。他说,“刨腹探查”。就我们两人,叫来麻醉医生,晚上立即做了刨腹手术。腹腔打开的一瞬间,我惊呆了:病人肝脏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肿瘤。后来我才知道,乔大夫是上海第二医学院毕业的老牌大学生。
五十年后的今天,回忆同学之间的友谊,仍然令人感到十分美好和弥足珍贵。我们班同学几十年来,在杨振秀和卢优强的组织下,每年都会聚会一次,多年来从未间断,可见同学们的友谊和情谊之深厚。陈武科和谢昌厚早就是大名鼎鼎的肿瘤外科和神经外科的主任医师兼科主任,培养了大量的后起之秀,在同学们遇到健康问题时,他们总是立即伸出援手,多数时候都是亲自主刀,救治了无数病人。
记得有一年,李乡园带着刚满月的儿子来西安,阴差阳错的我又不在学校,武科和昌厚每天来学校看望,并给李乡园治病;邹荣莉和候东祥甚至把家里的锅碗瓢盆都拿过来。
五十年过去了,回忆过去,在西安医学院学习的三年,对我们每一个同学都至关重要。它彻底改变了我们的人生,使我们能够在适合自己的舞台上,尽情挥洒,发挥自己的光和热。
我们班有很多同学毕业后去了基层,一干就是几十年。如马荣华毕业后分配到了秦岭山中的一个林业局,条件相对较差,生活艰苦,工资低。但他一直工作到退休,在宝鸡分到一套几十平米的福利房,他很满意,没有任何怨言。
我们年级一大班的李鸿光同学,早早就当上了省卫生厅厅长,工作中有思想、有能力,在国内卫生系统有口皆碑。
我觉得,这俩同学都是我们的楷模,也是我们同学的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