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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高考记忆
2024年12月11日 11:14 

我的高考记忆

任祖怡  西安交通大学1989级电力系统及其自动化专业


1989年四五月间,高考前的总复习拉开了序幕。因为肩负着改变家族命运的使命,我心无旁骛,毅然走向那座抬头即见的“独木桥”。

我的中学座落在离家五公里外的另一个镇子。中学六年,我一直走读。每到下午五点多放学,我便和顺路的成同学一道骑车回家。必经之路有一座古老的石拱桥。我们经常停下来,沿着河岸陡坡爬行至河边。拨开茂密的水草,我们总会有些许收获。最唾手可得的就是那些束手就擒的螺蛳,稍花点功夫总能捉到不少活蹦乱跳的小鱼和晶莹剔透的河虾,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摸到几只硕大的河蚌。那一刻,我们全然忘却自己正在面临的人生大考。

时间过得很快。5月中旬预考结束后,全校三个理科班与一个文科班,仅有三分之一的同学有资格参加高考。学校组织拍摄了毕业集体合影,同学们也纷纷去照相馆拍摄一寸黑白照。大家互赠照片,并在毕业纪念册上留言。我记得朱同学的留言是:“人是冷血动物,对自己要残酷些,同窗无名氏”。后来朱同学不知所踪;季同学的留言是:“祝君在以后的征途中多发财,多喜事”。虽然至今我都没有发财,倒是他自己却真的在商界闯出了一片天,听说他的床上用品生意已经做得风生水起,还经常在阿拉伯国家转悠。

毕业的兴奋和离别的忧伤转瞬即逝,最后的考前冲刺接踵而至。但比起近些年备考师生们喊声震天的气氛,如今在我印象里,接下来的一个多月是在平静中度过的。当时的乡镇中学中,少数学生拥有“居民户口”,除了考上大学,还有招工、招干、顶替父母工作等诸多出路。然而,对于占大多数的“农业户口”学生而言,如果考不上大学或中专,就只能回家务农。我从上小学开始,萦绕在耳畔的说教一直是:“考不上大学,就在家挑粪担子”。因此对于我们来说,有了这一最大的内驱力,无需过多的外界激励,我们只需要默默地和自己较劲就可以了。

唯一折腾出点动静的事发生在对自己近乎残酷的朱同学身上。朱同学是一位寄宿生,有一天晚上在教室自习到深夜,他头昏眼花,外加又是近视眼,下楼时一脚踏空,从楼道里滚了下去,摔得鼻青脸肿,幸好骨头没事,第二天朱同学继续平静地埋头复习。

6月初,到了填报志愿的时候。由于我从小喜欢画画,我的第一志愿填报了省内一所工科大学的建筑学专业。记得当时我还画了一幅素描作为报考材料之一。我有个哥哥,只比我大一岁,我们从小学到初中毕业一直是同班同学。中考那年他考取了县中,我们俩同年参加高考。哥哥说他画画没有天赋,字写得也不好,不能报考设计类专业,于是就填报了天津一所工科大学的电气工程专业。

7月6日,按照学校通知,我们需要从学校乘坐包车到县城考点集中。下午三点多钟,天空突然下起了瓢泼大雨。父亲冒雨骑车送我去学校,就在即将抵达时发现学校的包车迎面而来。无论我们如何挥手,那辆车还是扬长而去。

父亲只能又带着我骑行十公里来到通吕公路边上,过了很久我们才等到一辆路过的长途车。分别时父亲没有任何有关考试的嘱咐,反倒十分平淡而坦然。我似乎也不紧张,好像只是去外地参加一次竞赛而已。

到达县城后,我历经多次换乘,才赶到县职业中学的住宿点,但已错过统一就餐的时间,我只能再去投靠在附近县中上学的哥哥。找到哥哥后,他把我带到食堂,可是师傅告知我们,菜肴已经售罄。尽管如此,我们说没关系,有饭就行。幸运的是,这位好心的师傅还给了一勺我最爱吃的油炸花生米。于是一碗茶泡饭外加花生米成为哥哥请我吃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一顿“出征饭”。

本来我们学校在职中统一安排了住宿,但哥哥考虑到我以前一直是走读的,担心我在陌生的集体宿舍可能不习惯,建议我住在他的宿舍。我想,虽然同样是集体宿舍,但毕竟有自己亲哥哥在边上共眠,应可安心。于是哥哥替我找了个空床铺,是个上铺。

第二天上午语文考试结束后,我正在和同学聊天,哥哥气喘吁吁跑过来对我说,今晚我无法继续留宿在他的寝室了,因为住在下铺的同学已经向老师反映,说我夜间翻身的动作影响了他的休息。

正在我踌躇是否回到职中宿舍之际,突然发现父亲和母亲拎着饭盒从远处张望着走了过来。

“你们怎么来了?”我欣喜地问母亲。

“估计你不习惯睡在集体宿舍,就借你表姐的工厂宿舍用两天。”母亲说。

“正好我这边宿舍同学有意见,他也住不成了”哥哥高兴地说。他匆匆喝了几口排骨汤就走了。

虽然考前父亲和母亲没有计划来为我们送考,也许第二天回过神来:两个儿子同年高考,过来做点后勤,加油鼓劲,如今想想此举是何等的重要。

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不经意间我看见朱同学带着一捆被子。我连忙问他怎么回事,他说家里交不起住宿费,昨晚他找了个闲置的教室,翻窗进去,睡在教室里的。我不禁愕然,告知他接下来两晚可以在职中住宿点分给我的床铺上休息。

下午化学考试结束后,我就随父亲母亲去了表姐的工厂宿舍。在那个酷热的夏夜,我是在母亲不停摇着蒲扇的微风中睡着的……

7月底,分数终于出来了,学校通知所有考生去拿分数条。一看到总分,我心里咯噔一下:第一志愿恐怕危险了。一旦第一批(重点大学)第一志愿够不上,很可能落到第二批(普通本科)第一志愿。没过多久,学校负责人告诉我们,由于特殊原因,当年全国高校招生规模整体缩减,许多高校的招生计划重新调整。原志愿表作废,所有上线的考生需要重新填报志愿。顿时,我心中重拾信心。

填报两次高考志愿,这在我省是史无前例的。分数出来后填报志愿,这也是大家都没有经验可循的。父亲比两个月前第一次填报志愿时候审慎多了。父亲平时经常读报。他说根据当时形势分析,不宜填报建筑类专业。另外,他自己从事机械行业,深知当时的行业现状,机械类专业也不能填报。那么工科类专业中,我们主要考虑电气和电子类了。

第二天一大早,父亲便出发去寻访他的故交旧友了解电厂情况,并得出结论不要报弱电,要报强电的结论。于是我的第一志愿就改填为西安交通大学的电气工程专业,其他志愿都没变。

哥哥的高考总分比我略高几分。我们俩很想报考同一所学校,甚至同一个专业,再次成为同学。但是外省重点大学在江苏的招生名额很少,有的专业只有几个,这很可能出现兄弟俩相互竞争的情况。另外,父亲一直强调兄弟俩尽量不要乘坐同一中交通工具。我们俩只能放弃这个想法。我和哥哥甚至还讨论到上不同的学校有一个好处是:可以有双倍的同学、双倍的校友。这一点在当年应该算是十分前瞻的理念。最后,哥哥决定不改第一志愿,仍然是天津那所学校的电气工程专业。父亲很满意:一是,毕业后兄弟俩可以成为同行,能够相互帮衬;二是,如果从南京出发去天津和西安,大部分路线不在同一条铁路线上。

大学毕业后,一开始说自己画画写字都不好,想学电气工程的哥哥成为了一名建筑设计师;而自认为有绘画天赋,想学建筑的我却当了一名电气工程师。30多年来,我们兄弟俩都很热爱各自的专业,也都在自己的岗位充分发挥了所学到的专业知识。每每聊起当年的这段经历,我们俩都会感慨一番。

2024年6月8日夜写于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