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长安·月明千年
作者:李文锋
李文锋,2008-2011年西安交通大学机械电子专业硕士,现于招商局重庆交通科研设计院工作,于2020年返校成为一名博士生。
佛说,前世五百年的回眸,方换回今生的擦肩而过。
而我,突然而至,缘矣,命矣?不管何如,我不单来了,还那样深深的触摸到了你的面庞,你的厚重而深沉的躯体,进入了你的血脉,你的魂灵。
我来到城墙根前,微微扬起头,夕阳斜斜映照着打着深深时间印痕的砖墙,映衬着天空湛蓝如洗。不知为何,忽然间,眼眶湿湿的,我低了低头,回眸那刻,竟望见了你悠远荒古的双眼,宁静的望着这片土地的芸芸众生,看见你眼里的静默,千百年来的八百里秦川,茫茫苍苍,旷古高远。那一刻,时间静止,风声低回,我望着你,一如望见千年的轮回。
我知道,此刻耳畔听见的大雁塔遥遥飘来的钟声,与我曾经轮回中听见的声音是如此的契合,我知道,那钟声在低低的叹息与呼喊,飘荡在城墙的上空,在悠悠的古槐的守护下,刹那,千年。而我,终将与你邂逅,于此生。
我是那样安静的来的,一个人悄然而至,沿着巍巍蜀山,漫漫秦岭,独独而行。这一路,我无论如何也无法不想到那样一个时代,巍巍大唐所蕴含的华夏民族的历史意义。一路行过,我知道,那样一个时代,韩愈驻足在漫天风雪中,望着云海漫漫,问自己:云横秦岭家何在?我知道,其实他是知道的,他与我一样,也将终一生之力去寻找那能够让躁动的心灵平静的家。我也知道,现在火车穿过的这些隧洞,穿越的是轮回的历史,而我也终将心回大唐,去那样一个朝代寻找失落的泪痕与丢失的记忆,而秦岭,也终会将我紧紧的拥抱进他的怀里,让我沉溺。
三年的时光,我流连于这座城市的街角,迷失在朝日与夕阳的光影变化,四季交替轮回的色彩幻变中。我喜欢这样一座城市,不因为他的宏伟,不因为他的繁华,只因为他那直直裸露的肩膀,承受了多少历史的流逝,我在每一个角落都能够找到这座城市的性格;只因为我在寻找他的过程中,我竟然发现我找到了曾经的自己,我发现我寻到了身为华夏子孙的那种荣光与体内流淌的浓浓的血脉,只因为,我于此,找到了我灵魂的根。
我喜欢骑着单车,绕着城墙缓缓骑行,从每一个角度去凝视他,然后从城墙门洞中穿行,在光影变幻中,我会有那么一刻的错觉,仿佛穿越了时间,一出头就会来到历史的片段中,听见那些从历史中传来的遥遥的声音;
我喜欢在花开的午后,独自行走在外地游人甚少的城墙根下,繁盛的樱花开满枝头,一阵风来,片片飞落,然后就着花下的石头斜倚坐下,看着飘落的花瓣片片落至护城河的水面之上,水面泛起闪闪的阳光。总是在这样的下午,会听见河对岸传来的常常的吼唱声,那样声嘶力竭的吼叫的,除了秦腔,别无他样;
我喜欢在秋日的清晨,早早的从宿舍去到实验室,出了北门,进入兴庆宫,一个人安静的沿着兴庆湖踱行,河岸红叶与朝日辉映得是那样的壮观,倒映在微澜渐起的湖面;我喜欢在无事的周末,背上背包,与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驴友一起攀上秦岭,走过那些李白,韩愈,王维们曾经一样走过的险峻高山,潺潺溪流,观那样同样壮观的石海,草原,莽莽苍苍的林海与绵延千里的秦岭;
我也喜欢骑着单车来到环山线上,高声唱着许巍的歌,肆意而快意的飞驰,一任两旁的麦田飞速倒退,一幕幕犹如电影倒带一般,迷失于光影之间。
在这样一座城市,我是来寻找自己的,却不曾想到,我在这里,彻底迷失。
有太多的交错,有太多今生与历史的契合,总会突然而至的降临我心上,在随意望见任意一个街角的耸立的佛塔或者街道的名字上,我都会迷失。
寻找,迷失,寻找,迷失,寻找……
一次次的轮回,一次次的邂逅。
终至离开的时候了,我才发现,我原来竟然迷失至此,迷失到我总觉得我永远不会离开他。
我想到过各样的离别方式与情绪,可最终的,还是同来时一样静静的离去了。或许是内心固执的认同徐志摩对于康桥的留恋与感怀,又或许是觉得我的离开,其实并不是真正的离开,因为在离开的那刻,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到来是来寻找自我的,可我竟会深深迷失于他的胸怀。
而在这一刻,我却猛然发觉,我与这样一座城市,邂逅于今生,他的宁静深沉,旷古悠远,迸发着强烈的男人阳刚之气,无垠旷远的八百里秦川,嘶吼粗犷的秦腔,绵延巍峨的秦岭,淡泊宁静的山野隐士……这一切,都被烙上了你深深的印记,直至我的灵魂。
至此,我知道了这片悬于夜空的明月,依旧照耀千年后的土地,依旧指引着我今生来到这里接受历史与尘埃的涤荡与传承;
至此,我将拥有你的血脉与荣光!
长安,月明千年,照印今生。
写于2011年底,寄托离开母校与长安后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