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俑（组诗）

作者简介：钟美昌，1985年至1989年就读于西安交通大学金相专业，获工学学士学位。现任青岛机场建设处处长。

一、秦俑

那是一个不战即死的铁血年代

血脉里流淌新鲜又澎湃热血

左手执戟，右手执子之手

不服就打，辩了也打，打到你服

口服了就打到你心再服

向北打过匈奴，向南战到南越

向东巡视琅琊汹涌波涛

西边是我养马场，肥美又壮阔

疆域如此宽广，怎奈我铁骑洪流踏平

雄视天下，望泾渭之水汇入黄河

法令取代宗族，纪律挥舞战刀

强行统一文字、车距和秤砣

战功挂在农家门楣

王孙自去耕种

本要给天下一个五谷丰登

给天下一个自由媾合的煌煌乾坤

奈何几个儒生妄言天下

那就坑了吧

坑了，也就坑了

且不屑后世小子，如何以我文字黑我

皇帝丞相廷尉，还要沿驰道绿化山河

我血何时冷下来的，已经忘却了

应该不是长安的大唐

我只好把自己往地里深埋一些

管它三分天下，还是三权分立

即使挖出我，也要瞪你一眼

站着睡去，从此不再醒来

许你把我当门票出售

二、神女

崤山以东乃山东也，丰饶肥沃

每次眺望，江山如画，美女如云

中原大地必是帝国铮铮胸膛

今日旌旗猎猎，铁骑黑流，摧古拉朽

蔑视我的山东六国画在我的版图上

江山归我，美女亦当归我

腐儒蛊惑，言我后宫佳丽三千

宫阙连绵无数

三十六郡初定，人民苦于田地

朕儿子比你的还少哩

更管不得争风吃醋

宫中计，马嵬坡，颐和园

家国都丢了，你却酸楚几个宫女

只会玩弄文字，背后嘴炮功夫

耍些阴暗手段黑我两千年

自己送昭君，饯文成

放交趾，去海参崴

被倭奴欺凌六百年——

朕本欲出山

骊山却响起密集枪声

留下赵四小姐千古爱情

三、轺车

纯手工打造，百分之百国产

全风景式语音控制，适合长途奔袭

乘坐，朕巡游天下，躬亲农耕

从咸阳出发，经会稽，穿琅琊，至蓬莱

寻找长生不老药

这是我放出的秘密

是我真的相信有长生不老么

帝心难测。让你测了我特么还是帝？

可笑尔等腐儒吃灰二千年去吧

朕为天下谋

以火开辟山路，以水治理水患

收燕京蓟，踏中山国，望长城之外莽莽

九原将士冬衣可足，烈酒可满，战刀可寒？

南越湿热，秦卒婚否，稻米几何？

辽阔江山，孱孱子民，血散入风

至今，还能捞起几声欢笑的米香？

大秦文明煌煌，四海镇服必有铁骑洪流

秦地已十男去九，共赴天下

唯余蒹葭苍苍苦于田地

都江堰分水岷江

灵渠运粮船昼夜不息

怎么一夜就老了呢，大业初创就要老了

就算能老，二十年后，行否？

可叹弘历小儿痴活八十九载

一生下江南

四、蒹葭

之前的故事，都埋在了大槐树根底

现在的故事，从大槐树叶子开始

大槐树以东,是山东

他们便一直向东, 向东，带着冷食

开到一片被血浸成肥沃的平原

洪武二年，无人无兽，有水有光

兄弟门安家，垦地，娶妻，生子

从此，这里名长乐，儿孙绕膝

这里是乡，再没有愁。当芦苇花

满天飞舞，粮仓里装满金灿灿的玉米

一丝花絮落在发梢的白雪上

他只作未知，更不与子孙一语

他是大秦遗民，汉唐残余，穿过宋元

跟随熄灭战火东来，卸下所有负重

不留文字，让种族起源成为永久秘密

一代又一代坟头作为肇始

一如创世寂静和无声欢愉

如果渭水沙洲蒹葭上白露能穿越千年

化作子孙梦中口角的浆水

小麦已经亩产过千斤，孩童吃着热饭

长眠七百年的土地

现今正开采黄金

五、迷雾

我是一名小吏

自东方齐国而来，前往大秦朝拜

我来了，骊山石榴笑靥似火

却赶上一场大雾

到处湿漉漉的，从山脚到树叶

到石榴皮，再到石榴的瓣膜

据说骊山之雾历久弥新

总是有着青铜的光泽和战马的嘶鸣

当石榴燃烧起绵延的浓雾

帮我烧开一小片灼热的思想之径

文字扭扭曲曲地在渭水里流淌混浊

路旁的兵马俑把自己挖了出来

缺失头颅脖颈里，是难测的虚无

仿佛是一道薄膜，一道高明的禁制

把我与大秦隔开

把大秦与历史隔开

把历史与现代文明隔开

我带着虔诚走进骊山特制的迷雾

再走出来，手握一枚多籽石榴

（西安交通大学首届“金穗杯”星火文学奖获奖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