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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 思
2019年09月29日 09:23 

 思

---怀念朱兆波同学


 

作者:苏圣兵,78级核反应堆专业。现任中广核电力股份副总裁,广东核电合营公司董事长,大亚湾核电运营公司董事长。


 

七月十六日,接到徐平生的电话,告知我们的同学朱兆波因病去世了,十八日上午十点在深圳殡仪馆举行告别仪式。闻此噩耗,心下满是悲凉,生命竟如此脆弱无常,几年不见,正值盛年的波波,就这样走了,我伤怀心痛,追悔莫及。

波波,从大学时代起我就这样称呼朱兆波同学。波波是湖北人,大我两岁,大学四年我们一直住在3-323宿舍。毕业后,他和其他三位同学分配到广东省电力局核电筹建办工作。大亚湾核电站项目开始后,就一直生活工作在深圳。大亚湾核电站开工那年,我从西北基地调到大亚湾,阔别五年后居然又能到一个单位工作,缘分确实不一般,也因此对波波的记忆更深刻些。如今阴阳相隔,那些一度淡忘的往事又涌上心头……

波波身材瘦小,背有点驼,说话不紧不慢甚至有些漫不经心,但风趣幽默,总爱说一句“哪个说的”,口音带点武汉人的霸气,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放在人群中算不起眼的那种人。波波的家庭条件在当年算好的,父母都有工作,不记得在大学时有没有享受到助学金,即使享受了也是最低等的。当时323宿舍只有波波和我来自两湖地区,每次放假回家,我俩总是搭同一趟火车,因此在宿舍里我俩的交情也相对深些。大学四年,因他家庭条件比我好,受教育程度、眼界见识、为人处世都比我强很多,自然成了我的偶像,我就做他的“跟屁虫”。记得是他第一次带我去图书馆办理借书证,我像刘姥姥走进了大观园,第一次知道原来图书馆有那么多书,有的书连书名都看不懂,书竟然还可以免费借阅。在乡下我读的书很有限,除了教科书外,数得出的没几本,所以宿舍里每晚熄灯后的“卧谈会”上大家天南海北地聊天,对我都像是天方夜谭。在波波还有一平的带领下,我开始借阅各种文学名著来读,大学四年至今我的阅读再也没有间断了。印象最深刻的,是改革开放后各种“伤痕文学”作品在报纸上连载,那时候学生娃很少订得起报纸,我和波波常常一吃完晚饭就直奔图书馆,占好坐位,放下书包,就赶到图书馆的报刊亭。伤痕文学那时太火了,报刊亭前总是人头攒动,印象最深的是《第二次握手》的连载,能抢到好的阅读位置很不容易,那时我个头小,抢位置没啥优势,好在波波机灵,总能占到靠前的好位置,当然总不忘拉我一把。

临毕业时,1982年的最后一个元旦,在学校围墙外沙坡头专业教研室的院子里,大家搞了一次非常隆重的聚餐。同学们自己动手,江浙、上海的同学手艺真不错,我头一次看到做菜能做出那么多花样来,也是从那时起,我便对厨艺有了兴趣。第二天依然休假,我们宿舍的四个六零后(波波、周炎涛、杨一平和我,周炎涛是后来调整过来的)意犹未尽,又凑份子到东大街的“清雅斋”吃涮羊肉(后来多次回西安,再也找不到这家店了)。餐前我们先排很长的队花一块钱抢到了四张《许茂和他的女儿们》的电影票,计划饭后看场电影。在清雅斋,我们四个人要了两斤酱牛肉,四斤鲜羊肉片,一大盘花生米、两斤水饺及羊肚、羊血、海带、萝卜青菜之类,还有四斤散装钟楼白酒,打算大快朵颐一醉方休。头天晚上的大聚餐,周炎涛喝高了,酒量下降,喝酒的任务就落在我、波波、杨一平身上,一顿下来,基本都喝大了,一平兄更甚,我以前没喝过酒,不敢造次,所以状态算是最好的。电影看不成了,好不容易买到的电影票不能白白浪费,退票的任务就交给了我。等退票的人挺多,我刚说有票,一堆人呼啦一下围上来,我就以每张一块钱转卖给了几个女兵,一转手赚了三块,把半顿饭钱挣了回来。波波调侃,小子蛮厉害哟,学会当黄牛了,女兵的钱也敢赚。之后,我、波波、炎涛轮流扶着一平兄走到大差市坐七路公交车回到了学校。

我调到深圳工作后,我们几个同学同在广东核电合营公司工作,波波在质保部,徐平生、郭希全、章松林、王衡和我都在生产部,八九年我们又先后到法国学习。波波在EDF巴黎总部学质保,我远在法国西南部核电厂学运行和核安全,出差或过节到巴黎,我们几个同学能聚的总要聚一下,中间有一小段时间,我们班同学居然有七个同在法国,波波、徐平生、章松林、郭希全、奉正坤、余清根和我。当然,多数时候我们都是去巴黎地主余清根家打秋风。九零年元旦,我正好在巴黎,我和波波一起到香榭丽舍大街迎新年,夜半后,地铁停了,我决定不回旅馆,和波波一起回他在公司欧办的宿舍。波波宿舍离香街大概有十几公里,他方向感极好,深夜循着路边的地图指示牌,在这异国他乡穿大街过小巷把我带到他的住处,令我佩服不已。后来,波波的风湿病慢慢恶化了,在巴黎还住院治疗过,身体状况时好时坏,背比大学时又驼了一些,尽管波波被病痛折磨,但每次见面,他那慢条斯理、带点武汉霸气的风趣幽默,总能让我们开心抬扛,那句不同意别人观点的“哪个说的”口头禅依然常挂嘴边,后来,因病痛的折磨,波波就提前回国了。

九零年回国后,我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忙碌着,尽管平日里都吃住在大亚湾,但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在上海成套所工作的几位同学一度也借调到大亚湾工作,这里便成了同学们的小聚点,有外地同学来大亚湾出差,大家总会尽量聚聚。波波依然受着风湿的困扰,后来流行一种“功”,波波开始练功,想摆脱病痛的折磨。也许是心有所系,意念转移的缘故,波波练功后,身体状况似乎是好了些。后来此“功”非法,尽管波波除了锻炼外,并不参与其他事务,也一样受到牵连。我也劝过波波能否放弃此功转而去练练太极什么的,但波波性格倔强,不为所动。他说我又不干别的,身体不好纯粹锻炼,有啥嘛。但个人的力量毕竟是有限的,个人的认识也未必能改变某些趋势,波波只好被迫离职去了宝安一家民营企业做他的老本行。波波的性格也慢慢有了变化,说话愈来愈少,愈来愈温顺,那句“哪个说的”也很少说了。他为人心善,不愿意给人添麻烦,也很少会在老同学面前诉说病痛。

随着他的离职,渐渐地,我们的联系也变少了。新世纪的零五年底,我被派到大连工作,负责筹建红沿河核电的生产运营,离开前我请他来过一次家里,问他是否愿意跟我一起到红沿河工作,我说北方天气干燥,也许会有利于他的风湿好转。我们天南海北聊了一下午,很明显他的背又驼了些,说话的调门也低了,但依然俏皮,我们也依然抬杠,他很爽快表示可以试试看,但却说千万不要给我惹麻烦。我希望他给公司写个说明,表明一下态度,与某“功”做个了断,他也表示回去考虑。第二年春天,我正式向总部提出因公司初创,找到懂核电质保的人不易,如果波波能按规定处理旧事,能否让其回归核电的请求。这一请求遇到些麻烦,波波也不愿意公开表态,此事就搁下了。后来,由于我东北、深圳、西南多地变换工作,与波波的联系愈来愈少,只能偶尔从徐平生那里知道些波波的消息。万万没想到,这一次竟连最后一面也没见到。波波就这样离开了我们,回想和波波的交往,同学、同事、朋友一场,不觉悲从心来,心痛不已。我给徐平生表示,一定去送波波最后一程。

相识四十年了,班里已经有四位同学因病离开了我们,今年我们入校四十年恰逢改革开放四十年纪念,学校在召唤七七、七八学子返校,我们该如何怀念逝去的岁月,怀念逝去的人?

我们都是平凡人,随着岁月的流逝,平平安安过一生也许已成为大多数人的期望,当然,我们每一个人最终都会像流逝的岁月一样消失,如何面对那必将逝去的生命,也许是我们这一代人现在需要考虑的哲学命题。对于像波波这样长期受病痛折磨的人,黑暗或许是一种终极的保护。我们常常都忘了自己终将消失,不是吗?所以我们才不断地追求完美,追求盛名、虚名。活着的人,我们应该学会善待好不容易才轮到的人生,让这个世界没有互相利用,没有你争我斗,没有欺骗和罪恶,平平安安、快快乐乐过好余生!

波波,愿你的天堂是一层温暖的茧,让你没有病痛,一切安好!


                              

                                              2018813